很快，那杨管事便顶着大肚腩跑来，赔笑道：“少爷有什么吩咐？”
方继藩心中冷笑，先指着香儿故意道：“香儿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，你生了病，还敢在本少爷面前晃荡，不怕这病传染给本少爷吗！”
香儿吓得花容失色，泪水涟涟，连忙惊恐地认错。
杨管事以为方继藩只是教训香儿，便也跟着帮腔，骂道：“听见了没有，敢碍少爷的眼睛，仔细你的皮。”
接着他一脸谄媚的看着方继藩：“少爷，您说是不是？”
方继藩却是收了扇子，扬手便劈了杨管事那肥嘟嘟的脸上。
杨管事猝不及防的挨了打，捂着腮帮子委屈的看着他：“少爷，您这是……”
方继藩咬着牙，接着自牙缝里蹦出一句话：“记好了，在这京城里，决不允许有比本少爷还下贱的人存在！”
杨管事吓得魂飞魄散，他哪想到，自己竟还抢了少爷的风头，让少爷记恨了，于是忙道：“不敢，不敢，少爷最下……不，少爷最了不起。”
方继藩方才故作不屑的看了香儿一眼：“你犯了这么大的错，还哭什么哭？现在罚你回你住所去面壁三日，三日内不得出门，否则本少爷便杀鸡儆猴，宰了杨管事……”
香儿似是被吓住了，她只当少爷讨厌自己，红着眼睛小跑着走了。
方继藩下意识取出湘妃扇摇了摇，心里一阵叹息。
从前那败家子，不知做过多少恶事，现在，就让自己来还一点债了吧。
……
紫禁城，暖阁。
此时，朱厚照正在暖阁的外探头探脑，贼兮兮的眼睛朝暖阁里瞧了一眼，暖阁里立即传出威严的声音：“进来。”
朱厚照吐了吐舌，立即摆出皇太子的仪容，跨步入阁。
刚进去便晓得自己来的不是时机，只见父皇身边还跪坐着几个大臣。
朱厚照刚要行礼，弘治天子摆摆手，看了眼当朝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道：“皇儿，刘卿家方才还对朕提及，你竟将《辩奸论》背熟了？”
朱厚照闻言，眉梢微微一挑，却忙正色道：“儿臣惭愧。”
弘治天子笑吟吟地道：“可见用了心，便是好的。”
他说着，笑了笑：“你坐一旁，朕有事与诸卿商量着。”
朱厚照心里叫苦，却还是乖乖地跪坐着。
弘治天子接着道：“前几日校阅，亲军府送来了十数篇好文章，哎……西南之患，实是大明旧疾，这百年来，朝廷平叛了一次又一次，烦不胜烦，诸卿都是朕的肱骨。所以朕借此机会出了这策论，或许，还真有人出其不意，提出良方。”
刘健等人俱都微微一笑，不过这笑容很含蓄，更多像是迎合天子。
在他们眼里，内阁和各部大臣都没能找出良策，一群毛孩子，能指望他们？
弘治天子却看懂了他们的表情，也没在意，命人将亲军府呈上来的数十份卷子分发了下去。
随后自行取了案头一篇文章来，草草看过，良久，方才淡淡道：“不错，诸卿也可看看。”
说着随手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宦官，将文章传阅下去。
刘健低头看了片刻，心里就有底了，陛下所谓的不错，也只是‘不错’而已，这篇不错的文章里，行书还算端正。
答题呢，则是阐述了如何对西南用兵，至于治本，几乎只字未提。
弘治天子又连续看了几篇，偶尔会颔首点头。
可脸上明显有些疲倦了，这些文章答得千篇一律，他渐渐就没了兴趣。
弘治天子哂然一笑，心知自己真是为了西南之事操心过度，竟然把希望放到一群少年郎身上，便也不报什么希望了。
“看了这么多文章，诸卿定是乏了吧，卿等告退吧。”
刘健等人纷纷起身，行了礼离去，读这样味同嚼蜡的文章，他们早就没了兴致。
弘治天子也有些倦了，挥挥手，想将留在最后的那篇文章推到一边，让宦官们收拾起来，可目光一掠的功夫，猛地，一行字清晰入眼——改土归流！
这词，闻所未闻，见所未见。
他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趣，于是将文章拿起，眼睛微微眯着，这布满血丝的眼眸所掠之处，竟见这文章竟分了三策‘以夷制夷’、‘推恩’、‘改土归流’。
看完整篇文章，弘治天子兴奋得猛地拍案：“妙哉，妙哉，哈哈……”
这文章，乃是糊名的，弘治天子兴冲冲地撕了糊名，一个名字映入了眼帘——方继藩……
这名字倒是有一些印象……这个人好像是……好像是……
一下子，弘治天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了。
他将文章搁到了一边，又变得不露声色起来：“斟茶。”
外头早有都知监的小宦官候着了，一听呼喊，忙蹑手蹑脚的进来，弓着身，上了一副热腾腾的茶。
此人正是上次绑了方继藩的小宦官，别看他在宫外得意洋洋、狐假虎威，可在弘治天子的面前，却如一只被阉了的鹌鹑。
小宦官弓着身子，十分恭谨地道：“陛下，请用茶。”
弘治天子取了茶盏，轻抿一口，虽然看到朱厚照还跪坐在一侧，可现在他心思全放在那‘改土归流’四字上，于是好奇道：“方继藩……这人可有耳闻吗？”
这小宦官叫刘钱，早就恨透了方继藩。
他还记得上次天子提到方继藩时的震怒，心知落井下石的机会来了！
小宦官忙道：“陛下难道忘了，这便是那卖了祖产的纨绔子，奴婢在宫外，也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，都说他不学无术，还狂妄得很，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，经常说天……天王老子便是到了他面前，他都……”
刘钱说到此处，很识趣的没继续说下去。
这句话是极恶毒的，天王老子是谁，不就是皇帝吗，他方继藩满口天王老子，反了他了!
但凡只要触怒到了陛下的逆鳞，一念之间，便是死无葬身之地。
此时，小宦官又继续道：“自然，奴婢这也是道听途说的……呵呵……”
这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，毕竟对方是南和伯父子，不能将话说死。
可最后他似乎为了佐证，又道：“奴婢还听说，这两日，这位小祖宗又不安生了，竟是自个儿跑去东市支起了摊子，说是要卖乌木，还是以市价十倍的价格兜售，陛下，这不是强买强卖，是欺凌良善百姓吗？”
弘治天子虽不敢说是爱民如子，却也称得上是贤君。
一听欺凌百姓，顿时面上露出了厌恶之色。
朱厚照心里也暗自窃喜，原来又是这个方继藩，好大的胆子，竟敢比本太子还皮，上次害得本太子抄了几十遍的《辩奸论》，这笔账还没给这厮算呢！
好了，现在惹得父皇震怒，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！
“竟有此事？”弘治天子怒不可遏道：“真是岂有此理！朕尚且不敢轻掠民财，他哪里来的胆子？此事，该彻查到底！”
话音落下，弘治天子突又想起什么，看向刘钱：“他在哪里强卖乌木？”
“东……东市……”刘钱心里已是大喜过望，这方继藩，完了！
嘿嘿，让你敢对咱无礼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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