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提这事还好，提起来曹石络就忍不住咬牙切齿。喝多的他没什么隐瞒，就掏心窝把自己的经历跟大哥说一遍，话说到伤心处，还忍不住眼眶湿润。这么多年，却换来这种结果，是个人都承受不了。
“你这不是娶老婆，是娶了个扶弟魔啊大兄弟。”大哥感叹一声，满是认同的拍拍曹石络肩膀。
“扶弟魔不害怕，就害怕宁愿不要自己家，也得扶弟的女人。”曹石络也跟着感慨，举起酒瓶跟大哥碰了下，闷一大口。
“别想这么多了兄弟，既然打算跳下去，就聊点别的事，聊点高兴的事。”
“大哥，你这是什么情况？怎么也跑到这地方来了？”曹石络擦一把脸，抹去眼角流出来的液体，看向身边这位大哥。从穿着打扮上，他觉得这位应该是有点实力的人，可不明白这样的人，怎么会选择大半夜来到这里。
大哥长叹声，先是猛喝两口烈酒，这才慢慢说起他的事。
他的经历很丰富，比曹石络可算是见过太多大世面。曾经开创过辉煌，建过工厂，当过老板，也在工地上做过小工。风风雨雨几十年，受过罪，也享过福，赚了不少钱，也赔了不少。等他转身想要回家的时候，却发现自己的家庭已经容不下他，妻子在外有人，孩子冷眼旁观，甚至见面连声爸都不喊。
这么多年的奋斗努力，却换来这种结果，在家里遭受的全是冷漠，出门是各种风言风语。他心里无法承受，心态彻底崩溃的大哥，转头来到天台，准备带着自己一身的疲倦纵身一跃，结束这些年的苦难，不想在这里遇到曹石络。
“兄弟，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？回头看看曾经的努力都化成流水，这心受不了，受不了啊。这么多年过去，我悟出一句话。这人呐，不怕死，却怕活着。”
曹石络感同身受，他们两个经历差不多，都是在生命路上，苦苦挣扎，扛着一座山，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的人。
只是现在这个社会，对他们不太善良，老实人活的就比别人要累。所有人都在鄙视他们，所有人也都在打压他们，他们就这么背负所有，承受来自所有的压力，努力向前。
苦难折磨着他们，撕裂他们心脏，让他们最终选择一了百了。
“不怕死，却怕活着？大哥，这句话说得好，走一个。”
曹石络对大哥竖起大拇指，又是一大口烈酒喝下去，他本身就不能喝酒，早在大哥上来前，他就已经有些醉意。
大哥喝的比较猛，这酒又是烈酒，上头非常快。
两个人喝的都差不多，醉鬼看醉鬼，相互间都有种相见恨晚，惺惺相惜的感觉，眼看着一瓶酒都要喝完。
大哥晃悠着瓶子里仅剩的酒来了个提议：“我说大兄弟，既然咱们这么投缘，不如在临死前结拜下？”
“正有此意，我今年可有四十了，大哥您呢？”
“哈哈，我比你略大一岁，你这声大哥可没白叫。人家说斩鸡头结拜，咱们这啃鸡头结拜也算开创了先河吧？”大哥很是爽朗的哈哈大笑，在曹石络肩膀上拍打几下。
“那就听大哥的，先来啃个鸡头，走一个。”
又是一阵吃喝，手里的酒瓶子彻底喝完，手里的烧鸡也变成骨架。两个人一起站在天台边缘，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。
“我说大兄弟，咱们结拜也算得上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，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。”大哥抓住曹石络的手，声音变得郑重起来。
“人呐，不怕死却怕活着。兄弟咱们约定来生一定要做兄弟，亲兄弟。咋样？”
曹石络点点头，临死前还能认个大哥，人生真是戏剧性啊。
“还有件事我要跟兄弟你说下，这次跳下去咱们虽说是死定了，但指不定老天会跟咱们开玩笑。所以嘛，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咱们两个都活下来或，另一个活下来。一定不能在寻死，要带着另个人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。”
“大哥你真会开玩笑，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，是个人都会被摔烂，还能活下来？”
“小兄弟，你难道就不看新闻？有人从十八层楼掉下来，连点伤都没有。”
曹石络大笑起来，喝多的他笑的可真是前仰后合，大笑着道：“大哥，虚假的新闻你也信，我就从没见过，有人可以在十几层楼跳下去不死的。”
“兄弟你说得对，可就是因为看到这条新闻，我才选择跳楼。咱们就像是蜗牛，背着看不见的壳在垂直的悬崖上攀爬。我不怕死怕活着。我却又想活着，不想死。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赌一下，如果跳下去我摔死，万事皆休，一切都等下辈子再说。如果我跳下去，没有死。我会更加努力的活着，就算恐惧，害怕活着，我还是会咬牙坚持，绝不退缩。”
曹石络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，摇摇头，很不认可大哥说的话。他也没多想，直接开口反驳道：“大哥你说的好像是心灵鸡汤？什么生活艰难，什么生活残酷，只要咬牙坚持，总会有出头日的屁话一大堆。可出头日在什么时候？又在那里？生活对我们如此不公平，我们为什么要继续坚持下去？想咸鱼翻身？不可能的，真的不可能。真正咸鱼翻身，只存在电影中，也只在电影世界里才会，现实生活中，不会存在。我连做梦，都梦不到自己翻身的那一天。这么多年在社会上闯荡，难道大哥还有闲心相信这些？”
“对于老婆，我已经彻底失望，担心孩子会不会好过，会不会被人欺负，能不能穿暖吃饱……”
大哥不在意曹石络说什么，他已经完全喝多，只知道嘀嘀咕咕的自说自话。可能是自言自语，也可能是说给曹石络听。每一句话却都是曹石络现在正想的事，想要说的话。他也担心自己的孩子，未来没有父亲，会不会被人嘲笑，小舅子要是还骂他，他还会顶撞，小舅子会不会打孩子等等……
很多很多，以前可能发生又或者没发生的事，都在他脑子里面过一遍。最后又重新回到自己身上，失业、离婚、缺钱。同事的讥笑，老婆的讽刺，上司的打压，还有曾经自己认为是兄弟，转头却比陌生人对他还要冷酷的人。一瞬间，所有的压力涌上心头，压得他差点就再次哭出来。
世界对我为何如此冷漠，社会对我为何如此无情，生活对我为何如此残酷？他抓着手里的空酒瓶，几乎要生生把酒瓶捏碎。没有答案，至少在他心里，是没有任何答案。只剩下绝望，也只有令人窒息的。
“啊……”曹石络站在天台上，绝望的对漆黑天空大叫，心中的压力几乎让他彻底崩溃。身边大哥也在抬头狂喊起来。两个男人撕心裂肺般的惨嚎，似乎要震裂天空。
天空东方开始出现鱼肚白，黎明的黑暗就要过去。
“小兄弟，废话说的有点多。来，咱们一起，下辈子一定要做个好兄弟。只可惜咱们的酒少了点，还没跟兄弟喝够呢。”大哥说完自己的话，抓住曹石络的手，对他露出个难舍的笑容。
曹石络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试探道：“要不咱们去买点酒，回来再继续喝？”
他的这个建议得到大哥的百般赞同，立刻就带着曹石络从天台上跳下来，两个人手拉手下楼去买酒喝。其实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想要跳楼，他们只是想给被生活压得喘不上气的心和大脑一点点休息时间。
至于刚才说什么去买酒，也不过是他们两个给自己找的借口。他们有自杀倾向是没错，可等他们真正站在天台上，嘴上说不害怕，心里也确实不害怕，但却有一种极为沉重的不舍得在心里蔓延。
社会留给他们的只有残酷，让他们的心态崩溃，之前也说了很多对生活的抱怨，对世间生活的各种布满和痛恨，可在他们心里，并没有彻底放弃社会，放弃自己，在他们心里，还对未来存在那么一丝丝的光明。
黎明时分的黑暗越发沉重，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光明都吞噬，唯有黑暗在世间快速蔓延。
两个人在天台喝了那么多，走出大楼曹石络就已经陷入完全喝多的状态，走路摇摇晃晃，好几次都差点摔倒。他身边的大哥也是一样，两个人相互搀扶着，嘀咕着他们自己都听不懂，自己都不明白的话，在大马路上摇晃着六亲不认的步伐。
绕过两个弯，曹石络跟大哥都看到街边不远处，一个亮着灯的小商铺。两个人就同时笑呵呵的冲过去，一道刺眼灯光突然从转弯处照过来。
跟着就是一声沉重的闷响，曹石络就什么也不记得了。东方鱼肚白光芒越来越亮，光明拉开黎明的黑暗，光芒照耀世间所有污秽，亮光中，只有未来在闪耀着光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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